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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第 4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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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第 42 章

大雪封山也擋不住有些事情的散布速度。

陽歷年過完的轉天, 譚溪月剛一進廠子,後面就有人推著自行車小跑著追上來,邊跑還邊叫著“溪月姐”。

積雪雖被掃成了一個一個的小雪堆, 留出了中間的路, 但早晨又下了一層霜,在地面結成了薄薄的冰,走著腳底都有些打滑, 跑起來更是危險,更何況朱翠翠還推著輛自行車。

譚溪月停在原地等她,擔心道, “你慢點兒,不要跑,這地上滑著呢, 別摔倒。”

朱翠翠一點兒都不害怕, 甚至還打了個出溜滑,一下子滑到了譚溪月跟前,她本想來個帥氣的收尾,但事與願違,她用力過猛,差點摔倒, 譚溪月一手扶住她的胳膊, 一手撐住她的自行車,才算是把她給穩住,不然她今天屁股得摔開了花,朱翠翠對譚溪月笑得不好意思。

譚溪月輕嗔她, “知道什麽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吧?”

朱翠翠蹭著譚溪月的肩膀撒嬌,“溪月姐才不是老人, 你是美人兒,永遠都是美人兒。”

譚溪月再嗔她一眼,看她這個高興的樣子,應該是徹底放下了那位方副廠長,從情傷中走出來了。

方成輝和陳婉茹那晚從譚溪月家裏出來,沒兩天就正式確認了戀愛關系,兩個人不知道是怕自己會後悔還是怕對方會後悔,把進度拉得特別快,結婚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,今年年底就打算要辦婚禮了。

自從知道這件事,朱翠翠整個人消沈了好一陣子,連話都少了很多,她人生的第一次暗戀,還沒開始,就已經結束了,怎麽能不讓人傷心。譚溪月和春玲輪番地哄她,她才慢慢想開了,男人多的是,她沒必要在一顆樹上吊死,陽歷年放假前,她放出話來,新的一年她一定要忘掉過往,重新開始。

譚溪月把朱翠翠掉到肩頭的圍巾重新給她圍好,心裏的擔憂也放下來,以前那個活潑開朗的朱翠翠又回來了。

朱翠翠終於想到了正事兒,“溪月姐,我聽他們說姐夫能說話了!”

譚溪月還沒來得及說話。

廠門口,春玲從馮遠的摩托車後座下來,看到前面的譚溪月和朱翠翠,連揮手都來不及和馮遠揮,就跑著奔了過來,急剎車停到譚溪月面前,“溪月,馮遠說他陸哥能說話了?是真的嗎?”

朱翠翠看到了廠門口的馮遠,有些奇怪,問春玲,“為什麽馮遠要送你過來?你倆關系啥時候這麽好了?”

春玲避重就輕,“現在這件事重要嗎?”

朱翠翠反應過來,對哦,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,她又興奮地看向譚溪月,“溪月姐,姐夫是真的能說話了嗎?!”

譚溪月眼睛掃過路邊那輛黑色的車,又不露痕跡地收回視線,像毫無察覺一樣,跟春玲和朱翠翠簡單說了一下前因後果。

三個人肩並著肩,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,慢慢走遠了。

黑色的車裏,付明遠轉頭看向後座的人,恭敬道,“大哥,真不要攔下她?”

程屹遠仰靠到椅背,闔目閉上眼,搖搖頭,臉上疲色盡顯。

他該說那小子的眼光不錯嗎?

他第一次到這個廠子來那天,和她對上目光,他就看出了她知道他是誰,很少有人敢那麽直視他的眼睛,她的眼神裏不見任何怯懦和畏縮,很坦然,又淡定,這麽多天過去,她應該也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她,可她也沒有一點兒慌亂,似乎比他還要沈得住氣。

要是……芷蘭還在,應該會很喜歡他們這個兒媳婦。

付明遠最懂察言觀色,他小心道,“小崢的眼光隨了您,他中意的人,肯定各方面都出挑。”

程屹遠想到什麽,一貫冷漠的神色多出了些溫柔,過了幾秒,他又恢覆到面無表情,“你說,她會想要出去嗎?”

付明遠回,“我覺得會,她上學的時候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,當初也是因為家裏的事情,沒選擇讀高中考大學,直接上了中專,她現在又在準備考大學,這就說明她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,肯定不甘心窩在這種又窮又破的小地方,只要把她給說動了,那小崢肯定也會跟著一塊兒走的。”

又窮又破的小地方……

程屹遠睜開眼睛,偏頭看向遠處被雪覆蓋的綿延山群,他倒覺得這個地方很美,她應該也這麽覺得,不然以她那麽愛美又講究的性子,也不會在這裏生活那麽多年。

付明遠又斟酌道,“大哥,小崢今天應該就會去他那個汽修廠,您要是想見他……”

程屹遠沈眼看著車窗外,長久地沒說話,他當然想見他,那是他唯一的兒子,是他和芷蘭的兒子,以前他不懂什麽是近鄉情怯,如今才知道當初造下的孽,欠下的債,總有一天會報應到自己身上,他甚至連見他的勇氣都沒有。

越進到深冬,天黑得越快,今天一整天又都是陰沈沈的,不見太陽,下午五點多的時候,天已經黑透了。

譚溪月臨下班前被廠長叫到辦公室問了些賬目上的事情,耽誤了會兒時間,比往常晚出來了十多分鐘,她圍好圍巾,戴好帽子,背起包,邊往樓下走,邊戴著手套。

等她出了辦公樓,才發現廠區裏已經亂了套,不知道誰起的頭,大家夥竟然打起了雪仗,空中的雪球飛來飛去,尖叫聲和歡笑聲混在一起,簡直比過年還熱鬧。

譚溪月拿圍巾擋住了半張臉,一路小跑著朝廠門口奔去,避免被雪球誤傷到,快要到廠門口時,身後有人高聲喊她,“溪月姐!”

譚溪月下意識地扭身去看,朱翠翠和春玲,還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車間主任馮艷妮,三個人手裏一人拿著一個圓滾滾的雪球,笑瞇瞇地看著她,想幹什麽不言而喻。

譚溪月四周空蕩蕩的,沒什麽可以藏身的遮擋,關鍵是她手裏連個雪球都沒有。

“餵,不行,你們三打一,不公平。”她說著話,快步地往後退著,想拖延些時間,等她跑出了廠子,她們就夠不到了她。

但朱翠翠和春玲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,她也小瞧了她倆手上的勁兒,她人已經到廠子外面了,那兩個雪球還是直沖沖地朝她飛了過來。

譚溪月躲閃不及,只能背過身,想拿背擋住雪球。

但是預料中的冰涼並沒有砸過來,她的胳膊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,整個人靠到一個堅實的懷抱裏,熟悉的氣息環住了她。

她回過頭,接連的雪球砸到他的背上,成團的雪粒子在他身上炸開,擦著他漆黑的眉眼,四散飄落而下,像是又下了一場雪。

譚溪月怔怔地看著他,她……好像想起之前在哪兒見過他了。

身後的尖叫和雪球的攻擊還在繼續,陸崢輕輕撣掉她帽子上的雪,遞給她一個雪球,譚溪月回過神,看到雪球,起了壞心思,她接過雪球,拿他的身體做躲避的遮擋,朝朱翠翠她們使勁扔過去。

朱翠翠被砸了個正著,她拍打著身上的雪,急著喊,“溪月姐,你不能找姐夫當外援,這可是我們廠子的內部戰鬥!”

譚溪月沒想到自己準頭這麽好,她躲在陸崢懷裏,揚聲回朱翠翠,“他不是外援,他又沒動。”

朱翠翠沒法反駁,姐夫就背對著她們立在那兒,他又沒有拿雪球扔她們,可他偏偏跟座山一樣,將溪月姐擋了個嚴嚴實實,她們想砸都砸不到。

春玲道,“管他是不是外援,他們兩個人,我們三個人,還怕打不過。”

結果還真沒打過,譚溪月守著一個雪堆,蹲下就能攥一個雪球出來,她只管進攻就行,反正不管從哪兒飛過來的雪球,他都能幫她擋住。

打到最後,春玲和朱翠翠還有馮艷妮哪哪兒都是雪,譚溪月除了有些熱,衣服上都是清清爽爽的。

春玲手撐著膝蓋,累得話都說不連貫,“有男人了不起啊,小溪月,有本事你讓你男人明天也在,你看他現在護得了你一時,明天能不能護得了你一天。”

譚溪月拽著陸崢的袖子,壓著聲音回,“你明天也可以叫那個誰過來啊。”

春玲立刻噤了聲,臉頰飛上紅。

譚溪月有點小得意地沖她揚了揚眉,她還能治不了她,早晨就讓她逃過去了。

陸崢好笑地抹掉她鼻尖上的汗珠,她難得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。

朱翠翠嗅到了什麽不對,她轉頭看春玲,那個誰是誰,馮艷妮更是一臉八卦。

譚溪月趁她們分神的功夫,拉上陸崢的手,大步跑回了車上,她累得癱軟到座椅上不想動,但眼睛裏閃著亮晶晶的光。

陸崢給她摘掉手上已經有些濕的手套,將她冰涼的手攥到掌心,在她手背上問,【這麽開心】

譚溪月點點頭,“我好久沒打過雪仗了,上次打雪仗好像還是十多年前。”

陸崢笑了下,沒接她的話,只攥著她的手,等她手上有了熱乎氣兒才松開她,又給她系上安全帶,手落回方向盤,準備踩油門。

譚溪月按住他的手,認真看他,“你呢?”

陸崢只作不懂,他什麽。

譚溪月不許他學她裝傻的那套,她直接問,“你上次打雪仗是什麽時候?”

陸崢回道,“你猜。”

譚溪月氣得掐上他的手,“我發現你好的不學,壞的一學就會。”

昨晚她用小黑板給他上課,有好些詞她都不用教,他學得可快了,現在連“你猜”都會說了。

陸崢勾唇笑,捏著她氣鼓鼓的臉頰揉了下,她不是說他是壞人一個,自然是專撿壞的學。

譚溪月拍開他的手,要不是在外面,她都想咬他了。

陸崢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後視鏡,眸子裏的笑斂住,臉上只剩冷厲。

譚溪月也註意到了那輛車,她本來還想跟他說一下,不過看他的神情,該知道他應該已經知道了。

她食指勾上他的拇指,輕聲道,“我們回家了。”

陸崢對上她的眼睛,身上的寒氣壓下去,他牽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,然後發動了車。

一路上都是安靜的,連飯桌上都很安靜,有些事壓在他心底深處,應該沒有人可以觸碰得到。

大門最終被敲響,是譚溪月意料之內的事情。

陸崢看著大門的方向,譏誚地扯了下嘴角,他可真敢,他以為這是什麽地方,他竟有臉來,當真是這些年過得太舒坦了。

過了幾秒鐘,敲門聲又起。

譚溪月走到他身邊,試探著問,“我去讓他們走?”

陸崢一頓,看她。

譚溪月如實回,“這段時間,他和那個付明遠去我們廠子裏轉過好多次了,我看他的樣子,大概能猜到他是誰。”

陸崢眼裏戾氣聚起,他攥緊她的手,慢慢開口,“對不起。”

譚溪月輕輕踢他一腳,“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,我和你可是一個戰壕的,我們要一致對外,我最講義氣了,不像你,關鍵時候把我給賣了,哄你丈母娘開心。”

她可還正記著他告狀的仇呢。

陸崢被她逗笑,他胡亂地揉揉她的頭發,在她手上寫,【我出去下】

譚溪月拽住他的手,“要我陪你麽?”

陸崢回,“不用。”

燈光下,他的眸底克制著寒戾。

譚溪月有些擔心,又不想讓他看出來,她伸手給他弄著額前有些淩亂的頭發,“先回屋去穿個外套,我給你煎藥,你早點回來,藥冷了喝就不好了。”

陸崢俯下身碰了碰她的唇。

兩人對望,譚溪月對他彎下眼睛,“快去吧,我等你回來。”

陸崢又親她一下,轉身去了趟臥室,然後出去了。

大門打開又緊緊關上。

譚溪月不知道外面會發生什麽,她盡量不讓自己去想,她心裏一有事情壓著,就想用別的事情來分散註意力。

那位老中醫還給他開了藥,一天需要吃一副,煎藥這事兒對她來說不難,她爹生病那陣兒,也吃過一段時間的中藥。

她在火爐旁支了個小桌子,邊看書學習,邊看著砂鍋裏的藥,眼睛時不時又飄向安靜的院子裏。

藥都煎好很長時間了,大門那頭還是沒有動靜,譚溪月伸手摸了摸碗的溫度,剛要起身,大門響了,她又坐回凳子上,從盤子裏拿了橘子,慢慢地剝著,來掩飾心裏的不安。

他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,譚溪月橘子都不知道吃了幾個,他才掀簾進了廚房,周身的氣壓還是低的,眉眼裏都滲著冷意。

譚溪月知道他不想多談,她也不問,她將最後一瓣橘子塞到嘴裏,聲音輕快,“你可回來了,藥都快涼了,快來喝藥。”

陸崢看到她,眼裏總算恢覆了些溫度,他走過來,想捏捏她的臉,但手都是冷的,就只輕輕刮了下。

譚溪月把碗上的蓋子掀開,捧起碗遞給他,“可能會有些苦,你憋著氣喝會好些。”

陸崢接過碗,一口氣將碗直接幹到了底,連眉頭都沒皺一下。

譚溪月看得有些呆,“你不覺得苦?”

陸崢搖頭。

譚溪月由衷道,“你可真厲害,光聞這個味兒我都覺得苦。”

陸崢拿過桌子上的筆,在她的草稿紙上寫,【小時候吃過很多比這還苦的藥丸已經習慣了】

譚溪月盯著這句話,不知怎麽的,眼睛就有些澀,他小時候應該經受過很多她想象不到的苦和難,她受了委屈,可以找她爹和娘,還可以找她哥,他就算受了委屈,肯定也不會和他娘說,只會自己消化掉。

譚溪月壓下眼裏的異樣,看著他輕聲開口,“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
陸崢心裏的冷意在一點點散掉,她身上穿著軟粉的毛衣,連臉頰都透著淺淺的粉,像一只粉色的小軟貓兒,窩在小凳子上,仰頭望著他,清澄的瞳仁兒裏倒映著他的影子,神色裏滿是擔憂,又不想讓他發現,腦子裏肯定又把他想成了什麽小可憐,現在大概正想著怎麽哄他開心,她一向會哄人,更知道怎麽哄他。

陸崢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巴,他倒要看看她這小腦袋瓜裏又會冒出什麽主意來。

譚溪月對他招手,“你彎腰。”

陸崢唇角起了些弧度,彎腰靠近她。

譚溪月伸手圈上他的脖子,湊到他耳邊,小聲道,“你這次買的橘子很甜,我剛吃了好幾個。”

陸崢挑眉,秘密就是這個?

譚溪月的唇又往他耳邊貼了貼,聲音也變得更小,“我嘴裏現在也好甜的,你……要不要嘗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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